第64章 买房

叶葆珍抱着安公子削薄的肩膀，把脑袋埋在他光洁纤细的脖颈上，时不时地啃咬一下后颈上那细润凉白的肌肤，委屈兮兮地嘟哝：“清儿，你一天都没见到我了，可有想我吗？”

        久未行欢，安清被年轻女儿这连轻抚都算不上的碰触激得身上一阵阵酥麻，哪里答得上话？偏偏叶小姐还觉得不够亲密，手上发力，将他揽得更紧了一些，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那么隔着层层衣料轻蹭他的腰腹以下。

        这他怎么受得了？脑海一片迷糊，心中只盼着能得到叶小姐的怜爱，又唯恐叶小姐发现他的异样，忙微微用力，挣脱了叶小姐的怀抱，垂了头小声道：“葆珍我今个儿在南郊买了个宅子，以后我们成亲了可以住在那里。”

        虽然藏书楼根本没有人，但毕竟是在修书处里面，要他像在舞荷园那般喊妻主，他却是有些喊不出来，只得称呼叶小姐的名字，然而葆珍两个字一出口，他就忽然间悟到了称名和喊妻主之间的区别，前者更平等，后者从属关系更明显，他此刻不知怎得，竟是更加喜欢前一种了。

        啥？清儿买了个宅子？叶葆珍还没从绮思遐想中回过神来，就被安公子这话给惊得说不出话。

        安清却是开了头，就自行说了下去：“是个三进的宅子，左侧带一个跨院。前面两进正房都是单檐歇山顶五开间，东西厢房都是单檐悬山顶三开间，跨院里面还有三间硬山顶，可以用来盛杂物，两间卷棚顶，可以用来做厨房。房子都是粉墙黛瓦，从外面瞧着可素雅了。前边院子里种了株桂花树，后边院子里种了颗海棠树。最后头的一进是个花园，里面用瑶山石堆砌了个小山出来，小山上面有个小亭子，小山下面是个池塘，池塘里面种了睡莲和菖蒲，两个墙角处种的是碧竹和芭蕉。葆珍你若是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安清说到最后，语气甚是欢快，这院子是他在可以购买的七八所住宅中挑出的最合心意的，他对这院子颇为满意。

        本来南郊的宅子在赏赐有功将士和投效官员之后还剩下二十几所，但今年是科考年，二月里，圣上又赐了几幢给出身寒门的进士新秀住，而后大概是虑着以后总有手头拮据的进士，圣谕留下十所备用，能够用来出售的就只剩下十来所了。这十来所中还有被人看上了还没付银子的，他自是不能要别人已有意向的宅子，在余下的七八所中细细挑了半天，最终选定了这所。

        说起来也没什么好挑的，宅子都是工部统一设计统一建造的，别说整体的风格和用材了，便是屋顶的样式、影壁墙的图案、柱子间的挂落、梁枋上的彩画，这种细微处都是极其一致的，唯一的区别就是院子的大小和所在的位置。

        这七八所宅院中有个最大的五进宅，带两个跨院和一个后湖，瞧着甚是大气，但售价也最贵，据那负责院子售卖的户部小吏说怎么着也得个一千四五百两，他父亲给他的五百两压箱底的嫁妆银加上历年的私房和田地铺子的入息，一共也就不到三千两，拿一半出来买个宅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将来过日子事事都要银子，他不能不多留下些以备不时之需，而况短时间内只有他和叶葆珍住，宅子也无需买那么大的。

        另有一处他瞧着也喜欢，一打听左边的大宅是何文金家，他就不大想要，都说买宅要卜邻，这何文金和董云逸都不是他欣赏的，他不想跟他们做邻居，最终挑了位于南郊西北角的这所宅子，售银九百二十，右边的邻居是凰朝寒门将领花思舞，左边的宅子尚未出售。

        他挑好了宅子，那户部的小吏说若是他当天付银子，户部的规矩是可以免了零头，他想了想，既已看好了，就没必要再啰嗦，便决定当天付，他正要和谢公子一同往户部银号取银子，那小吏却又跟他讲，这些跑腿的活儿她们可以做，他只需在新宅子中等上个把时辰便可。

        他听了便把存银凭据交给小吏，那小吏带了两个副手赶去户部办差，他和谢公子便在新宅子中闲逛，边逛边思量哪间房给叶小姐做书房，哪间房给他做琴房，哪件房给儿子楚吟涛留着，哪间房当做客房，哪间房给他和叶小姐做新房。

        第二进正房中左侧的隔间带有后窗，推开窗户就能看到绿水莹莹的池塘，关上窗户，便是一个极为温馨的洞房，叶小姐应该会很喜欢吧？

        然而他侧着脑袋看了一眼叶葆珍，却见叶小姐黛眉微皱樱唇轻抿，脸上没有丝毫的惊喜，他稍微有些奇怪，想了下，自己既说宅子用来成亲住，不给钥匙倒像是没有诚意似的。他从荷包中把钥匙掏了出来，“葆珍，这是宅子大门上的钥匙，你收着吧。这钥匙一共两把，你一把我一把。”

        叶葆珍有点头疼，她没有什么和男儿相处的经验，可她也知道自古以来都是女娶男嫁，女儿买田置产，男儿持家理账，从没有颠倒过来的道理。如今安公子替她把置产之事做完了，就等着她拿着钥匙骑马入住了，她就有些左右为难了。她若是不接受，怕是要辜负了安公子的一片心意，可若是接受了，那在旁人眼中，她就有去做上门媳妇的嫌疑。若是光她自己，她倒也不介意去做上门媳妇，可是眼瞧着姐姐要来了，她敢接了安公子的钥匙，怕是姐姐得把她的腿给打断。

        安清见叶葆珍仍旧不说话，心里头就有些着慌，他试探着询问道：“葆珍，你，你是不是觉得院子不够大？还是你想住城里，不想住南郊？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把它退了，再买城里的宅子。”

        叶葆珍苦笑着开口：“清儿，不是院子大小的问题，也不是南郊还是城里的问题，是，哎，我姐姐不同意我娶你也就罢了，她只要同意，就一定会给咱们买宅子的，你不用急着去买的。”

        她没有讲姐姐不会同意她住安公子的宅子的话，怕安公子听到受不了，但是又不能不把其中的关键告诉安公子，她可不想还没成亲呢，姐姐就和安公子闹了矛盾。她对于自己的姐姐还是比较了解的，姐姐爱面子重规矩，虽然对她这个亲妹妹感情一般，但只要同意亲事，就一定会给她买宅子，叶家的女儿要成亲了，家里岂能不给准备宅子呢？

        她几乎可以想见，姐姐要是知道了安公子提前买宅子的事，会怎样的恼怒生气。

        叶小姐话说得平心静气，脸上也全然没有严厉的样子，安清就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听完后就娇笑道：“这宅子已经买了，不住也是空着，就不用再让姐姐破费了，若是姐姐一定要买呢，那就把姐姐买的留给姐姐住，也让姐姐一家在京里有个落脚处。”

        他说完这话，只觉自己当真是贤惠夫郎，还没成亲呢，已经处处为妻家着想了。

        叶葆珍见安清这么讲，就知道安公子没有充分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可是瞧着唇角翘起眼睛水亮的心上人，她又觉得跟能够和安公子在一起相比，一切都没那么重要，别说像个上门媳妇一样住安公子的宅子，便是姐姐暴怒之下把她扫地出门，都没什么大不了。

        这么想着，她就向前一探身，重新把安公子圈在怀里，亲吻他仿若敛藏了冬日暖阳的勾人唇角，轻描淡写地道：“清儿这安排甚好，姐姐买的给姐姐住，你我住清儿买的，嗯，等下回休沐，清儿带我去瞧瞧，我手头还有几百银子，先把能添的家具添一添。”

        叶小姐说得如此轻松，安清也就没再考虑这件事是否妥当，一边把钥匙往叶小姐手里递，一边偎在叶小姐怀中畅想未来：“家具不用买特别好的，也不用一下子把几个屋子都配齐，先把你我的卧房给弄齐全了就行，床要好一点的，其余的箱子柜子衣架盆架这些，老红木的就行。”

        既然豁出去了，也就没必要再矫情了，叶葆珍很是自然地把钥匙接在手上，边亲安公子的脸颊边道：“下回休沐咱俩一起去木器店里逛逛，你瞧上哪些咱们就直接买回去。”她说完这个，就把今日向绣来找她，被她拒绝后潇洒离开的话悄悄了一遍，末了道：“我瞧他也是个爽快人，既说了以后不再打扰，那就不会再纠缠了，清儿只管放心吧。”

        安清大为开心，激动之下，便觉叶小姐这样浮光掠影的吻太不合意，他双手用力，将叶小姐的脖颈一勾，自己把朱唇送了过去，毫不设防地由着叶小姐挥军直入。

        出了藏书楼，安清欢欢喜喜地回到东跨院第一进的房子中，才一进房门，就看见了坐在会客椅子上的齐苗，安清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阿苗，你怎得这么早回来？”

        齐苗脸上全是焦急，一见了他，就拉着他的胳膊问道：“阿清，你还没宅子吧？”

        安清不知齐苗为何如此问，更不理解为何齐公子询问他买没买宅子，语气中却全是心存侥幸之意，院子确实已经买了，他眨眨眼坦然答道：“今个儿谢谢陪我去南郊挑了一所了。”

        齐苗听了脸上就露出懊恼至极的神色来，却仍旧眼含希冀地问他道：“只是相看过了，还没付银子吧？你的银子在户部存着，看完宅子再去户部兑银子，兑完银子再去付银子办官契，一天的功夫来不及吧？”

        安清一耸肩：“若是光我和谢谢去办，确实来不及，可你不知道户部那些小吏办事多么速度，她们拿我的存银收据取银子，取完银子带着新的收据来见我，给我办房契地契，办好后，也不用我送去户部存根，她们替我去的，我只需把钥匙拿回来就行。”

        齐苗听了，就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喃喃地道：“完了，完了，阿清你要被我坑苦了。”

        安清一惊，连忙问道：“怎么说？”

        齐苗一咬唇：“我今个儿午睡的时候，把怂恿你买宅子的话给阿衡讲了。阿衡一听就急了，跟我说，我这叫乱出主意，会把你害惨的。”

        “怎么会？”

        “我原本也觉得不会，可是阿衡说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儿乐意住在男儿买的院子里，她说叶小姐虽然很喜欢你，可人家也是官家小姐，没理由娶了你就变成个吃软饭的。她还说就算是叶小姐同意，她家里人都不可能乐意，再怎么说人家蕉州叶家也是西南豪门，哪有豪门世家的家主眼睁睁地瞧着自家女妹给人做上门媳妇的？”

        安清只觉心头的喜悦一点点地被吞噬，喃喃地问道：“这事有叶大人说的这么严重吗？”

        齐苗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阿衡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不过阿衡确实把我训惨了。阿衡说叶小姐肯娶你，已经是难得的了，我乱出主意就是在害你。阿衡说男儿自行买宅子，在世家家主眼中那就是仗着有银钱傍身自专自大，这样子自专自大的男儿，家主们必定会担心将来不服管教不敬妻主不守家规，除非是被人逼迫得没了办法，不然任何一个家主都不会同意让这样的男儿进家门的。”

        安清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齐苗有些担心地问他：“阿清你还好吧？”

        “嗯，你接着说。”

        “阿衡说涉及到宅子的事，就得慎之再慎，新户婚法允许男儿蓄私产，可为什么这两年出嫁的公子们绝大多数都不自己买宅子住，更没有一个母父拿宅子给男儿做嫁妆的？还不是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男儿住自己的宅子，他就有了对抗妻主的底气，甚或妻主住的就是男儿的宅子，那他就有可能反过来欺凌妻主。不管是哪种，妻主心里头都会有疙瘩，妻主有了疙瘩，日子还能过得甜美吗？阿衡说，你已经和楚家和离了，倘若因了宅子的事，再跟叶小姐闹不愉快，岂不是两头没着落？”

        安清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冻僵了，在即将被冻死之前，他嗫嚅着问齐苗道：“可是我刚才把钥匙给葆珍，她收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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