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闻韶就是在刻意撩拨他。
语气却无关情侣间的打闹情趣，是明明白白的小情人做派。
许子深想膈应他。
那他就顺一下老板心意好咯。
闻韶自嘲地想，做一行爱一行嘛，给大老板打工就该尽忠职守。
许子深侧头看了闻韶一眼。
闻韶歪着头含笑望着自己，像是高中时期，在无数个课间或是晚自习，闻韶的手肘撑到他的桌子上来，仰头看他，反复追问：“许子深，你真不喜欢我啊？”
大胆又直白，带着少年人的热烈。
但到底又有些不一样。
许子深盯着他眼里未达眼底的笑意片刻后，将他的手放回去：“你先做到少问，再谈别的。”
—
闻韶本来以为许子深无非就是带他回办公室或者去他家履行义务。
没想到许子深停了车，带他敲开的却是一间录音室的门。
“来了？”
桌前的人摘了耳机起身，语气里透着点不耐烦，“我说你以后要来能不能提前先打个招呼，知不知道我平时也挺忙的？”
他的头发被发带胡乱箍着，显得有点乱，眼下有一圈明显的乌青，目光扫过来，懒洋洋的。
闻韶和他对上视线，怔了怔。
这个人他认识。
业内知名的音乐制作人，季惟青。
闻韶曾经和他合作过一次，那首单曲是他迄今为止反响最好的。
季惟青自己作曲能力一般，但给人编曲能力却是一绝。
如果说闻韶擅长的是从无到有，那季惟青擅长的就是由简入繁，所以两人那次的合作堪称完美。
闻韶之后也想过再和季惟青合作几次，只是没多久变故横生，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下次知道了。”
许子深笑了声，又微微点了下头示意抱歉，“这不是赶时间嘛，麻烦你多包容一下。”
这两年他换了身份礼数却照旧，在外人面前永远温和有礼。
季惟青摆摆手，又看向旁边的闻韶。
他显然知道今天要来的是闻韶，抱着肩笑了声：“还有心情出来，看来你的事儿解决了？”
他们不算熟，这语气也算不上多友好，换了旁人听起来或许会觉得有够阴阳怪气的。
闻韶却也跟着笑了声：“没呢，你现在上微博，保管热搜前五还都是我的名字。”
“没办法，大明星就是有排面。”
季惟青又说，“不过我说星灿这种地方走了也好，早走早超生。反正凭你的能力在哪儿待不是待。”
闻韶打趣着问：“你不怀疑我找枪手？”
“傻逼才会信你有枪手。”
季惟青哼笑一声，“我好歹也是个音乐人，这点判断都没有的话我也别在圈内混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节省时间。”
“你最近有存货吗，给我听听，我看看能不能从中挑出来合适的。”
季惟青看着他略显诧异的表情，挑了下眉，“看什么？许子深都和我说了，他的目的就是在尽可能快的时间内打造出一张质量过硬的专辑来，这才找上我的。”
因为时间紧迫，开的还是双倍价格。
有钱不赚王八蛋，况且听说合作的人还是闻韶，就算没有提前预约档期，季惟青还是接了。
闻韶看向许子深：“？”
他表情倒很平静：“等你解约后，星灿肯定会用尽一些手段阻止你复出。你如果想风光回到娱乐圈，需要一张分量很重的专辑来重新打出名声，至少得盖过你这次解约的经历才行。”
季惟青是很适合的人选。
有实力，品味好，而且传说他很挑作品和歌手本人。
和他合作作为招牌，可以将种种流言蜚语堵回去一半。
闻韶怔然片刻。
他目前身陷解约风波，能不能成功解约尚且是未知数，出专辑肯定不是眼下最紧要的事情。
许子深却已经在为他安排之后的未来了。
他一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许子深。
他最初觉得许子深替他解约，签他回来，只是想将他拿捏在自己手里，以报当时分手之恨。
眼下却又有点恍然地觉得，他不会真的想捧他吧？
闻韶试探着问：“你——”
“——你是我的艺人，我会想办法保证你的商业价值，这是我的工作。”
许子深淡淡说，“而你，先专心做好你的工作吧。”
……
闻韶手机里确实有几个demo。
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却是他创作欲最爆棚的时候，正所谓诗人落魄的时候才会写出名诗，他在那段痛苦压抑的时间内作品却是一首接着一首。
季惟青和他花两个小时简单谈了谈，敲定了后续一部分的合作方向。
回去的路上。
闻韶看着车窗外倒退的夜景，忽然问：“我记得季惟青脾气挺不好的，你能找上他合作，挺费劲的吧？”
许子深：“还可以。”
“还可以？”
许子深看他一眼：“毕竟我先认识过你。”
闻韶：“……”
好像也是。
这世界上估计也没几个人脾气比他更差了。
以前恋爱时他就作天作地，每次吵完架后他总是想，他这个破烂性格许子深怎么还能忍得了他。
他轻笑了声，刚想说什么，车载电台的广告刚好结束，传来舒缓的歌曲音乐。
闻韶只听了几秒脸就白了一下，刚想说的话也跟着忘了个干净，咬牙片刻后忽然说：“可以换台吗？”
许子深问：“不爱听？”
闻韶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就听见播了一段的音乐被掐了。
电台内接着传来女主播带着笑意的声音：“各位听众们好，我们刚刚听到的这段音乐是来自林覃的新歌《你好吗》，这首歌刚刚拿下了本季度收听量最高的单曲桂冠，得到许多人的喜爱。”
“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林覃本人做客，想和您来聊聊，您创作这首歌的背景与心路历程。”
许子深一听到林覃两个字就明白了。
闻韶之前把星灿打压自己，包括经纪人把他的作品送给林覃成为他代表作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许子深点了下头，刚想让司机切一个频道的时候，就听见电台里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笑声。
“感谢大家的喜欢。这首歌，其实是我写给家人的，想表达的是我对家人的思念与问候。”
许子深顿了顿，看向闻韶：“是吗？”
当然不是。
闻韶想，但他也知道林覃为什么这么说。
林覃是上升期流量，一点恋爱的苗头都会引起粉丝的怀疑。所以这首歌，只能是他写给家人的。
不过其实也不完全算错。
因为这首歌的主情绪确实是思念。
但只要听过初版的人，就能从中察觉出浓浓的，不同于对亲人的思念。
那种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看到眼前每一个曾经的事物都能牵出一大片心情波动，等重逢时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为一句小心翼翼的问候的情绪，怎么可能是给家人的。
然而这首歌被林覃偷走后，不仅词也改了，内核也被改了。
闻韶就只能看着承载着他无数心血和浓烈感情的作品，被改头换面，最终面目全非。
闻韶一瞬间觉得胃部隐隐作痛，就好像有什么从他身体里被挖出去一块，还要鲜血淋漓地呈现在他面前。
然而面对许子深的问题，他却只是很淡然地笑了声，“是啊。”
“是我写给家人的。”
……
许子深这次没送闻韶回家，而是如闻韶猜想的那样，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别墅。
闻韶很自觉地先去洗了澡，接着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打量这间屋子。
他对于许子深现在到底多有钱并不清楚，但只看这间卧室的面积与陈设心里就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这房间内居然还能奢侈地摆下一架钢琴。
许子深早就不是当初和他一起住出租屋睡单人床的许子深了。
想当初，这位大少爷居然还挺甘之如饴。
闻韶在心里笑他，谈恋爱果然会降低智商。
房间里不知道是不是点了什么香，还挺好闻。
闻韶正四处找香味来源的时候，门被打开。
闻韶抬眼看过去。
许子深刚洗完澡，只披了件浴袍进来。
闻韶呼吸稍稍一窒，片刻后提醒自己做好准备，却见许子深径直走向床边，躺下，看都没看他一眼。
“……？”
闻韶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他看了许子深一眼，问：“不做吗？”
许子深说：“不做。”
闻韶无语说：“那你带我回来干什么？”
许子深朝着钢琴的方向扬了下下巴：“给我弹晚安曲。”
“……”
闻韶原本想在老板面前忍一忍，不过还是没忍住，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是不是有毛病？
许子深似是也不介意，平静反问：“不乐意？”
闻韶嗤笑一声道：“我哪儿敢不乐意。”
行吧。
甲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反正他现在又没有拒绝的资格。
闻韶站起来，走向房间里那架钢琴。
没怎么落灰，看起来一直有人清扫——或者是另有其他人也坐在这，给他弹过晚安曲。
闻韶精通多种乐器，钢琴也是他相当喜欢的一种，只是常常因为环境条件限制，比较少弹或者拿来演出。
闻韶很尊重老板意见地问：“想听什么？”
他以前也会给许子深唱歌或是弹吉他，但那时候从来不问许子深想听什么，向来就是想弹什么就弹什么，反正许子深也不会拒绝。
许子深思考片刻，说：“你决定。”
“那我就随便弹了。”
指尖落下，闻韶在听到音符的那一秒也有点诧异。
他此刻没什么心情，于是交由自己的下意识，只是没想到弹出来的却是《你好吗》。
虽然他不愿意去想，但大概还是受了林覃的影响，忽然很想这首歌。
他弹的当然是初版，是他在一个辗转反侧思念难耐的雨夜，只花了几十分钟就写出来的作品，是难以压抑的心情汹涌而出之下，用音乐来传达他的思念。
而此时此刻，那个人就在他身后。
弹到副歌的部分，闻韶不自觉地加重了手里的力气。
副歌这里有一个层层往上的推进，在没有歌词的情况下，依旧能感受到音乐声中充斥着满满当当的情绪。
而闻韶在心里回想着歌词，一瞬间像被带回了那个宁静压抑的雨夜。
你好吗？
他浸在音乐里，用对方听不到的音符语言反复问他。
这首歌，八次询问对方你好吗。
这句话的潜台词其实是。
我不好。
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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