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林风
只见黑雾离店小二一臂距离的时候竟合成一股黑线，最后全部贴到他的腰带中央的铁环上。
这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店小二本应该全身都刺入细如藕丝的黑丝，倒地，脸毒成黑灰色，看着就像是一个人发霉长毛。
拆下腰带，腰带正中央的圆铁上的黑丝摊成一块黑色的饼，仔细看了看这黑饼，店小二发出赞叹的“啧啧”声，“逍遥仙的黑藕丝果然名不虚传。”
“小子好眼力，老娘确实是从一个叫逍遥仙的老汉那儿骗过来的，这玩意儿本来挺好用的，也不知怎么到你这儿就变成一贪黑饼了。”
“逍遥仙，锦衣卫赏金猎人榜第一名，二十岁以黑藕丝出名，闯荡江湖五十年，这三年渐渐没了他的踪迹，人人都以为他年纪到了，老死了。”
“死了都是一个骗子，老死便宜他了。”黑衣人一张白脸气得皱纹都挤到一起，脸上干掉的白分不断掉下来。
“他没死。”店小二盯着黑衣人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回答。
“没死？”黑衣人苦笑一声，“他没死还能找他算账不成，就当他是个死人吧，老娘也消停点。”
“逍遥仙三年前找到了神医妙回春，用了毕生积蓄要了一堆药丸，吃了之后他便成了一个女人，只不过最近药丸应该用完了，而他手上已没有那么多积蓄。”店小二看着手上的腰带，好像和黑衣人又聊上天了，说一些江湖上的趣事。
“哎哟哟，男人变女人，怪恶心的，”黑衣人用手绢捂住嘴巴，又盈盈地笑起来，“小子知道的乱七八糟的事还真不少，是那个妙回春说的吗？你抓住了他什么把柄，竟让他跟你说这些事？”
“恶心吗？”店小二坚定地看向黑衣人，“男人变女人，他挺有勇气的，我佩服他。”
“佩服？有什么好佩服的，他就是个阴阳人。”
“真觉得他恶心？觉得他是个阴阳人？”
这句话好似审判。
黑衣人沉默不语，眼圈有些发红。
“你这小子怎么也跟鹰连天那个小贱人一样，净说些废话，实话告诉你吧，这生辰礼老娘拿不到，你也别想拿到，这东西锦衣卫的人要定了，这才让老娘做这件事。”
看着店小二淡漠的表情，随后又道：“小子，心疼心疼你姐，收到委托后，整整一个月忙这件事，没睡过一个安生觉，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了。”
店小二仍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听到可怜的事，她从不会急切嘘寒问暖地问候，听到可恨的事，她也不只会咬牙切齿。
事情发生了，那就是发生了。
碰到可怜人，想救，就去救。
碰到可恨人，想杀，就去杀。
是救，是杀，都要看心情。
“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今天想怎么睡都可以。”
黑衣人冷笑着，但他的头上就在这一瞬间已经泌出豆大的汗。
虽然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一个拳头大的瓷瓶放到桌上，“帮了妙回春一个忙，这是他送给我的，我没什么用，要是看到逍遥仙就给他吧。对了，那蓝水缎是集彩阁定制的，我就知道这些了。”
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现在却白得一件他最想得到的东西。
眼泪冲淡了脸上的粉，留下两条泪痕。
虽然话说得不客气，但是黑衣人知道要拿到那个瓷瓶里的药不容易。
“你小子小心锦衣卫，他们好像派了不得了的人物找生辰礼。”
这不是什么好听的客套话，却是最有用的话。
“黑藕丝挺好玩的。”店小二玩味的眼神看着黑衣人，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黑衣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回味过来，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店小二。
江湖上的人从不会要他人成名的武器。
因为这样的武器往往是保命的家伙，要了等于要别人的命。
看到一个人有了别人的武器，多半是他杀了拥有武器的人。
店小二不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他是真的想要黑藕丝。
弄那么一大瓶药不容易，他不信奉江湖道义，他只知道他从不占人便宜，也从不吃亏。
用一瓶药换生辰礼还差不多，可现在只知道生辰礼的藏身地，总得要点东西抵一下差价。
黑衣人瞪着眼睛，想了很久。
最后把金簪丢给店小二，“这个就给你小子防身了，你是知道黑藕丝的秘密所以轻易防住了，只要你不说，就算是锦衣卫找到的高手也得忌惮几分。”
将自己的成名武器交出，多半是要退隐江湖。
黑衣人抓住了这个机会。
店小二随即将金簪塞进袖口。
“你这小子挺有意思。”黑衣人随即把药瓶塞进怀里。
“面凉了不好吃。”店小二把面推到黑衣人面前，自己下的面总希望别人吃完，况且这个面不难吃，而且这个人也付了钱。
黑衣人坐下来，重新把头发挽好，“你刚才叫姐挺好听的，不过以后还是叫我‘逍遥仙’吧，已经三年没听到旁人叫这个名字了，怪想念的。”
交出了黑藕丝，提前反而轻松了许多。
“逍遥仙，这面还不错吧。”
“是还不错，但比皇都满江楼的味道差一点。”
逍遥仙笑了，店小二瘪着嘴。
吃饱了就要重新出发。
出了小酒馆，月亮在南方挂着，枯枝闪着刀锋般的银光。
逍遥仙整理完自己的马鞍，把随身携带的包袱扔给店小二，“在里面找一身桃红缎子的衣服穿上，你这身青布衣看着怪寒酸的。”
“穿得舒服就好，管什么寒酸不寒酸的。”接过包袱又扔了回去。
“你这衣服也怪难看的。”店小二笑着看着逍遥仙，透出三分邪气，三分孩子气。
刚才说面不如满江楼的仇报回来了。
逍遥仙笑着道：“你还挺小心眼，小子，你用的是哪匹马？我这儿还有一副好鞍。”
马棚里有四五匹马，可惜已经没了主人。
荒郊野岭的，它们在这儿被栓个十天半个月也是有可能的，一开始它们可以享受几天不用奔波的好日子，后面难免变成皮包骨头苟延残喘，睁着含泪的大眼睛奇怪主人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最后看着山中饿狼用尖牙撕开它们的腿。
从酒馆后厨草堆里走出一个东西，在黑暗中逍遥仙只能看到一对白眼珠子悬在半空中。
直到走近了才看清楚，店小二的坐骑竟然是一头全黑的毛驴，逍遥仙忍不住掩面笑。
“你的本事挺大，可是这穿衣服，找坐骑的本实在是不行，快快快，把这黑得眼睛都快看不到的灶神扔了，马棚里随便一匹马都比这个毛驴强，闯荡江湖的，谁没有一匹好马？”
黑毛驴像是听懂了一样，打了一个大喷嚏，唾沫星子像下雨一样往逍遥仙那儿飞，逍遥仙连忙飞出去老远。
“去去，脏东西，看来还有点灵性。”
又飞上马背，用手绢擦了擦脸，拽缰绳，“我要去皇都找老朋友喝酒了，要是有事找我就去满江楼旁边的同福客栈，当然，没事的话你也可以找我喝酒”。
“对了，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号是什么？”
“没有名号，都叫我林风。”
“是名字？你小子还真是不守规矩，闯荡江湖的哪还没有个名号的”，顿了顿又道：“不过林风这个名字也不错。”
逍遥仙在江湖几十年，大大小小的人物认识不少，还从没有听过林风这个人，看来林风是闯荡江湖的时间不算久，心中不免担心她能不能拿到生辰礼，毕竟混江湖不仅仅拼的是武功。
“我从来不守什么规矩，太麻烦。”边说边摸自己的黑驴。
她最后忍不住多看林风几眼，还是不明白林风是怎么把怀里的佛珠弄断。
或许只有林风看到，在逍遥仙拿出佛珠的一瞬间，有几片枯叶像风一样飞过。
林风是一个谜，最好不要做她的敌人。
但是有个人不信邪，偏要做她的敌人。
林风一想起那个人就心烦。
“你要去的地方是绿林山，千万小心，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马叫嚣，尘飞扬。
离别就是这么快，江湖之大，这也许就是最后一面。
一连半个月过去了，已经到了绿林山山脚下。
这半个月难得的安静，林风睡了不少好觉。
鸡已经叫了第三遍，听到鸡叫的人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天亮。
蓝的黎明将黑的稻田包裹，黄叶上的秋露闪着青色的星光。
田埂狭窄，杂草湿凉，五匹马列成一条，由一头驴领着，在田间慢悠悠地往前走，时不时吃几口稻田成熟的麦子。
没有人催促这几匹过分悠哉的畜生，只因它们现在的主人抱在驴背上已经睡了一个时辰。
要不是遇上了贼人，林风本可以再睡一个时辰，等到醒的时候，小黑已经把她送到绿林山山脚的黄家村。
到了村子，找一户农家，吃饱喝足后，才有精力办接下来的事情。
生辰礼到底藏在哪儿？鹰连天的大徒弟洪飞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师父？她总觉的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猪仔，要活命，拿出血汗钱。”这句话好像是从地底传出来的。
林风本来睡得好好的，被这突然的童声吓了一个激灵，忙吸了吸嘴边的口水，使劲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什么都没有。
正当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的时候，突然从旁边的稻草堆里跳出来一个大汉，这个大汉伸手从驴肚子地下揪出一个小孩儿来，厉声呵到：“站出来。”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二十个字如断线的珠串一样溜下来，迷糊不清，但是是人都听得懂这二十个字。
这是一个满嘴络腮胡子，长得黝黑凶恶的汉子，泥土色的麻布衣上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补丁。
说完这句老话，他才露出满意的笑。这才是专业人该说的专业话。
看到这一大人一小孩的农民样子，林风明白了他们就是干爹们说的村里穷人。
辛辛苦苦种稻钱刚刚能满足温饱，家里出点什么事情，就吃不上饭，他们要不松下裤腰带往村口老枯树上扔，一脖子吊死，要么就说“此树是我栽”。
“我这儿只有一锭银子和三十八文钱，还有身后的几头坐骑”，说完从怀里拿出逍遥仙赏给店小二的银子，“我把钱都给你们，请我吃个馒头如何？”
现在她想吃馒头，她就可以什么都不要，就为一顿早饭。
即使她本可以一分不花吃到一顿丰盛的早饭。
很多人笑话她，说她是疯子，管他呢。
但是当别人看到她真把一个馒头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又笑不出来了。
但那个人还笑得出来，不仅笑得出来，而且会和她一起吃馒头。
现在林风说她只有一锭银子和三十八文钱，那么她浑身上下就一定只有一锭银子和三十八文钱。
该说谎的时候没人看出她在说谎，但不想说谎的时候她又比谁都坦诚。
本来不止这点钱的。
林风所有的银子都给了酒馆的老爹爹，做店小二的一晚上，忙里忙外，本来应该挣一百零九文，但是七十一文怎么也要不到。
她还不至于找死人要钱。
听到林风这样说，汉子的嘴一张一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来没遇到这样的猪仔。
他预想的是，猪仔要是听话，就把钱抢了，把人绑起来当做和儿子进帮派的敲门砖，要是不听话，就用藏在草里的铁耙对付这个人。
汉子没有钱，但是他更想当土匪。
林风知道他没有钱，但还不知道这个人的远大志向，也不知道那个人也在绿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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