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雪飘
“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入泥怜洁白，……”
闹哄哄的教室一角，悄坐着一位乌黑长发的少女，她右手托着腮，左手按着一本《红楼梦》，闲散地歪着身子。厚实的棉服掩盖住了她娇细的身形，再配上她有些圆润可爱的脸庞，竟显得她整个像只小汤圆一般。她的神情颇为澄净，水一般的眼睛翻覆在书页之间，仿佛外界的聒噪并不与她相关。恍然间，她感到几丝凉意，偶然看到左前方墙上挂着的一排暖气片，便去伸手碰，“哎哟！”她手速太快，被狠狠烫了一下。
“哎？南姐。”她突然听到乔若的呼唤，忙抬起头看去，见乔若背着书包，裹着件蛋黄色的羽绒服，左翘右翘地走了过来，不禁噗嗤笑出声。
“笑啥呢南姐。”乔若放下书包，有些疑惑，“咱们咋坐靠窗组了？”
“上周你不是发烧，考完就走了嘛。”南寻说，“第二天就换位了。”
“咋期中那会不换，第二次月考完又换呢。”乔若咕哝道。
“不知道呀。”
兰城一中的传统是每月一次大考，考完后会放一次大休，这天正是大休结束的周日傍晚。二人说话间，班里的同学基本来齐了。
“南南，下雪了。”柳暗坐到座位上，兴奋地拍了拍南寻。
“哇，真的哎！”乔若叫道。玻璃已经氤氲满雾气，但仍可勉强看到已白茫茫一片。南寻伸手抹了抹窗上的白雾，见得雪忙风骤，稀落落的几点灯火，映出银蝶散天。
“同学们同学们。”忽然，英语卢老师走了进来，“大家都知道十二月是咱的英语月吧？”
“不——知——道。”同学们异口同声地答道。
“咳咳，现在知道了吧。”卢老师说道，“再过一周呢，是圣诞节了，英语组计划组织一场英语短剧表演比赛，每个班自己举行，大家从今天开始准备准备哈。”
霎时间，班里有人叹气，有人狂喜，可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南寻则不然，她说：“太好了！唉……可我不会表演。”
卢老师转身刚要走，靠门处的叶昙站起身问道：“卢老师，组队方面有什么要求吗？”
“三五个人一组就行，大家自愿组队啊。”
“谢谢老师。”叶昙朗声道，接着向靠窗组看了过来，刚巧南寻也正有些随意地看着那边，二人猛然对视了一眼，南寻忙转过头，接着看书。
忽然，从南寻身后飞来一张折叠的小纸条，精准稳地落在两页书的夹缝间。南寻悄悄朝里打开，见是一行秀丽而略带狂野的文字，有如嫩草杂草丛生：
“你喜欢叶昙吗？”
南寻忙把纸条塞进笔袋，有些慌乱地略回了下头，见柳暗正低头学习，眉目间却隐隐带笑。
南寻回过头，拿起笔，却不知该写些什么，这一纠结就是小半节课。
“南南，”下课后，柳暗悄悄笑问南寻，“那个问题，咋不回答我？”
南寻有些难堪，赔笑道：“这怎么回答嘛！我也不知道。”
“所以是喜欢咯？我看你俩最近怎么总搭话呢。”
南寻刚要回话，忽然叶昙从教室那侧走过来，问二人道：“你们有小组了吗？”
“我有了，她没有。”柳暗打趣道。
“你俩怎么可能不在一个组。”叶昙笑道，“一起组个队，怎么样？”
“南寻有组了，人满了。”南寻听到这话一惊，抬头看时，见是向阳开。
“你说什么呢？”柳暗使眼色道，“老师不是刚说要分组吗？”
“我想和南寻一组。”向阳开说道，“你，我，南寻，易念，这不差不多四五个人了？”
易念……南寻听到这个名字，心里默默一动。
“你胡说啥呢？”柳暗一把拽住向阳开耳朵，不管向阳开的惨叫，直接把他拽出了教室。
柳暗把向阳开甩到走廊墙上，有些生气地问道：“怎么回事？”
“你过来，这里人多眼杂。”向阳开朝楼梯口方向走了走，朝柳暗招招手。
“我就不，你就在这儿说。什么你想和南南一组啊，什么易念啊？”
“好吧。”向阳开叹口气道，“他不是家里有事嘛，这一去就是一个月了。他临走前你知道他跟我说啥了吗？”
“说啥了？”
“他让我看着点南寻，别让她和别的男生走太近。”
“啊？这算啥要求啊。”柳暗有些大跌眼镜。
“他对南寻，不是……咳咳，那个嘛！所以喽，也不是我想，我是帮兄弟办事呐。”向阳开从刚才的严肃脸一变为笑。
“我懂，那你也不能这么败人家面子啊。”柳暗责备他道，“而且，你别光想着给兄弟办事，你也得尊重人南寻意见啊。”
“我觉得……我觉得他俩挺配。你不觉得么？最主要是……”
“配是挺配，但那一定就喜欢吗？”柳暗说，“最主要是啥呀？”
“最主要是，他还请我吃了顿饭。”向阳开掩面作大哭状。
“哎呀你个吃货！气死我了！”柳暗击打着向阳开，赶进教室去。到了窗边，见叶昙已经和南寻讨论起了英语剧的选题：“《飘》怎么样？”
“允许选中文的故事吗？”南寻笑问道。
柳暗看向向阳开，向阳开只好撇了撇嘴，做个鬼脸。
南寻问乔若：“若若，你有组了吗？”
“她和我们一组。”韦钰湖说道，“你们组不敢去。”说完回过头去。
乔若扫了几人一眼，眼神似在躲避着什么，也转头去和韦钰湖他们讨论了。
“你看这人，跟谁欠她似的。”柳暗偷偷说道，“还有那个韦钰湖，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正当四人坐成一圈，决定成组时，忽然旁边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可以……带我一个吗？”四人应声看去，见是副班长常凡萍，正垂头勾手，站在过道中央。
几人颇有些面面相觑。向阳开见气氛骤冷，忙笑道：“当然了！我们正缺第五个队友呢。……是吧！”用胳膊肘偷偷捯了一下柳暗。柳暗也忙说：“对，你来吧，正好我们不知道该定什么题目好。”
“其实卢老师，我是知道的，她是外国语大学毕业的，但她更喜欢中国文学。”常凡萍说道。
“哇，怪不得我看卢老师总有一种诗人的气质呢。”向阳开惊讶道。
“对，她到我们的小县城做了个英语老师，其实本是失意的。”常凡萍叹息道，“所以我们不如跟她的意思走，用英文改编一本中国文学作品，既能投其所好，又能让人耳目一新。”
四人听了，都颇为赞叹，柳暗笑道：“副班，想不到你还挺有心的。”
“谢谢啊。”南寻见常凡萍的脸色突然有些黯淡了下来，但其他三人都没注意到。
“那用什么作品好？”叶昙问道。
“这……我也还没想好。”常凡萍有些难为情。
“我们初中演过一部《孔雀东南飞》，你们觉得咋样？”柳暗建议道。
“啊，这篇文章不错，但真的能用英文演绎吗？”常凡萍有些纠结。
“没准儿我们可以试试呢。”柳暗笑着说。
“好！全票通过！”向阳开坐在柳暗椅子上，往后一仰，双手双脚指向天空。柳暗见状，狠狠踢了一下悬空的那条椅子腿，向阳开摔了个仰八叉。几人都笑了起来。
叶昙说道：“那决定了，咱们就演这个吧。把角色分配一下？”
“我演那个谁，那个打酱油的，刘兰芝她哥！”向阳开鼓掌大笑，拍拍柳暗道，“柳暗，你就演那个刘兰芝，不是有个地方她哥对她发火嘛，把那儿改编一个动作，我特别想打你一耳光。”
柳暗飞起一掌，直接把向阳开拍倒在桌子上，笑道：“你觉得南南像个演妈的吗？”
叶昙笑道：“那不得行，违和感太强，她得演兰芝啊。”
“等等……”常凡萍突然启齿，“你们……忽略了我的存在吗？”
“啊……”柳暗说道，“什么意思，你想演刘兰芝？”
“啊，倒不是……只是……”常凡萍突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凡萍，我演刘兰芝，你演我妈吧。”南寻拉了下她瘦弱的手，笑着说。
“好。”常凡萍看着她，渐渐露出笑容。
向阳开对柳暗笑道：“哈哈，还好你没占到我便宜。”柳暗翻了个大白眼。
“我发现咱们五个人刚刚好。”叶昙笑道，“副班演刘母，柳姐演焦母，阳开演刘兄。”
“你瞅瞅你这话说的。”向阳开指着他，调笑道，“虽然事儿是这么个事儿，但你直接说你想演焦仲卿不就得了，扯那么一大通。”
“我这不是梳理一下吗。”叶昙神色间略显僵硬。
“那也是，没毛病。”向阳开只好说。
“哎呦，”柳暗用手偷捏了捏南寻的腰，“他演焦仲卿喔。”
南寻双颊泛红，忙把头低到了一旁。
于是这出戏便定下了。
夜黑了，今晚无月。南寻站在窗前，望向灰蒙蒙的天际，莫名发呆，可不多时，眼前便挂满乱珠飞雪。她理好书包，走下楼去，却见叶昙在门口等她。南寻愣了一愣，不自觉看向门外那棵幽影中的黑柏。“走吧。”叶昙跨出门去，“送你到校门口。”
冷风扑到南寻脸上，扎断了她缭乱的思绪。她微微一笑，随之踏进沙沙的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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