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红雨
“你……想成为什么？”
“这，重要吗？”
教室里的座位呈一个半环状排列开，中间一大片空地留来表演，黑板上、教室四周挂着缤纷的拉花，各种各样零食的香气杂糅在各个角落，班里喧如闹市。
“说来不重要也重要。任你有万贯财富，逃不过一抔黄土；但若心无鸿图，早便饿死在乌衣巷处。”
常凡萍毫无感情地、哆哆嗦嗦地念着自己那相声稿子，很明显，她并没有喜剧天赋，南寻想，这并不像相声，听上去更有一种元曲之风。同学们一开始还满怀期待，听到后来并没有任何搞笑的包袱，也便悄悄各忙各的了，但南寻认真地听着她的这段词，深有感触，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卷沧桑山河，一些奔忙的人们。她觉得常凡萍的内心之华美丰茂，远非其他人可比。她虽然其貌不扬，其行不举，但却积淀了很多的知识、志向于心底。
常凡萍如念经般绵延地诵完剩下的稿子，便悄悄地下了台。大家都还在忙着交头接耳，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发现那无趣的背景音乐已经停了，便渐渐静默下来。
“好！欣赏完咱们副班长常凡萍同学的表演，大家应该对相声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了吧。其实相声也并不是非要笑，人在世上，笑本就是哭，哭本就是笑，笑里带哭，哭里带笑。相声旨在逗人发笑，究其根本，是人们哭得太多了。这部《我想成为》，可谓是追根溯源了。”
主持人向阳开这一番慷慨热烈的串场词说毕，教室里不禁由一片静寂转瞬掌声雷动。
这次新生联欢会，南寻找了好朋友柳暗和向阳开搭档主持，在纷乱的掌声之中，南寻转过头，有些惊喜而诧异地问柳暗：“这……这他写的串场词？”
“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吧！”柳暗大笑，“他能写出这种词，咱们也都不待在这上学了。不过呢，写这个倒是他提的想法，他当时看到稿子，就觉得常凡萍这个相声肯定反响差，所以计划着圆圆场。”
“他还挺有心的。那这稿子你写的？好有才啊，柳暗姐姐。”南寻阴阳怪气地开玩笑道。
“老向他哥们写的啊，就那谁。”柳暗偷往左指指。
南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静若琉璃的易念。
“他啊。……”南寻挤出一丝笑意。
“看，看。”柳暗指指讲台上，南寻回头，见叶昙正抱着一把吉他在唱。
“斑马斑马，你不要睡着啦……”
南寻在绚烂风飞的彩色亮片之间，有些缭乱地看着那正满是深情的叶昙，渐渐地笑了，模糊中却又映出了另一个人虚幻不堪的轮廓。
南寻正发呆时，叶昙已下台走到她旁边，笑问道：“好听吗？”
“好……好听。”南寻忙点头。
“整个都低了一调，好听什么啊。”等叶昙回了座位，乔若冷笑道。
南寻有些奇怪，她总感觉乔若好像有些看叶昙不顺眼的样子，但也没见他们有什么瓜葛，不知道乔若为啥总这般态度。
她正在不解，身后柳暗趁着班里喧腾的气氛，突然挤到了她的椅子上，和她坐在了一起。
“南南，我上啦。”柳暗偷笑道。
“你不是没报节目嘛。下一个是向阳开的魔术呀。”
“老向找了我当托儿，虽然我也不知道是啥内容。”柳暗边说边忍住笑。
“你俩，有情况呀。”南寻笑着说，“他为什么不找别人呀，找你，羞羞羞！”
“他本来要找老易的，老易好像心情很差。”柳暗说，“他俩商议个事呢，我也没听清，好像是老易不想当托儿，还反过来求老向啥事，给他气够呛，哈哈哈哈。”
“哎呀，怎么这么多事儿啊，你们啥时候商议的，怎么我都不知道。”南寻有些气鼓鼓。
“课间啊，体育课啊，课间操啊，你除了在那傻学傻背，就是发呆，我们一开始还叫叫你，想和你一起商量，后来压根儿不叫你了，发现你根本听不见。”柳暗边笑边说，拍拍南寻的头。南寻哼的一声，把柳暗推出了椅子。
只见向阳开神神秘秘地掏出一张像是二人转用的、又像是那种十几年前的旧电视上面盖的红布，高声道：“有谁愿意当我的助手，俗称托吗？先举手先得。”
前排的几个女生都好奇得很，刷地举起手来。柳暗还正在和南寻说话，南寻忙摇她，“举手啦，举手啦！”柳暗抬起头，见向阳开正东张西望，忙高高举起手来。
“就后面那个女生吧，我看你举手最快。”向阳开用麦克风指了指柳暗，柳暗应声跃步上台。前排女生们有些不服气地议论。
“看着啊！”向阳开拉着柳暗到了讲桌前，自己站在讲桌后，全班霎时都安静了，看向二人。向阳开嘻嘻哈哈的表情渐趋严肃，双手拎起红布，在柳暗眼前一抖，问道：“助手，这是不是一块正常的红布？”
“不知道。”柳暗说道，“我看看那面。”同学们都大笑起来。
“咳咳！严肃啊。那面也是一样滴。”向阳开有些心虚地，快速翻转了一下红布，给大家“展示”了一下红布背面，然后又翻转回来。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向阳开闭上眼，两手拎着红布开始慢慢拂动，慢慢拂动，拂动……班里无人叫嚣，偌大的教室，只有向阳开的红布在，拂动，拂动……包括柳暗，大家看着向阳开持续游动的手，都似乎看困了。
“晃了一分钟了，哥。”柳暗突然出声，教室满堂大乐。
向阳开双手一抖，一块红布里忽然绽出来六七块红布，讲桌前瞬间撒起了一场朱红色的雨。同学们都惊讶地大呼小叫，柳暗自己整个头却被埋在了几块红布里。
“你这变了个啥！”柳暗刚想去扯下头上的红布，向阳开阻止道：“一等！我给你扯！”刷的一下，柳暗从迷乱的红色中豁然洞开，眼前是向阳开灿烂的笑脸，手里捧着一株向日葵。
“哇哦，哇哦——”班里阵阵起哄声叫嚷起来。
柳暗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这两颗太阳，那阳光并不刺眼，温暖到能让她睁大眼睛去瞧，但好像比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更明亮。
“变的啥玩意儿！”柳暗推了向阳开一把，哼的一声走下讲台，耳边听不见纷杂的起哄声，内心只顾暗暗回味刚才头罩红布的场景，不禁又有些向往起来。
向阳开远远望着座位上正趴着装睡的柳暗，转身对着黑板仰天大笑起来，却忽然有点想上厕所，恰逢联欢会到了中场休息时间，他刚想去后排叫易念，易念已在前门对他挥手。向阳开便出了门去，笑问道：“咋了老易，尿急了？”
“注意形象！”易念忙纠正道。
“哈哈哈哈，”向阳开大笑，“走，上厕所不？”
“上，但有个事，你把那节目单给我一看。”
“你看这个干嘛。”向阳开说道，“哦！我记得，你说你要求我啥事儿来着。你这小子，都不给我当托儿，还求这求那的。”
“大哥。”易念低声道，“叫你声大哥。”
“在我桌洞里呢。不是，你不上厕所啊？”
“你先去。”
“我又孤身一人了！”向阳开嘟嘟囔囔的，朝厕所走去。
易念转身进了教室后门，班里熙攘喧腾，有如酒楼。易念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走到向阳开椅子后面，扒拉了几下，抽出了那张节目单，忙张开观看。看到最后，易念嘴角一颤，咚地一声靠在了墙上。
南寻此时边听柳暗絮絮叨叨，边不经意间看向教室后门方向，见易念在捧着一张大纸看，刚才还突然眉间一喜，片刻又神情紧绷，面如死灰，心里不禁有些奇怪，感觉从没见过他这么地颓丧。他之前永远是一副安安静静、云淡风轻的样子。狭窄的小组间过道，同学们人流一动，不见了易念。
不多时，向阳开拍着手从前门走了进来，高声道：“好啦好啦，同学们，安静下，咱们的联欢会继续进行。刚才只是个小节目，接下来的大节目来啦：一首《青柠》，由南寻、易念为我们合唱。”
南寻听了，顿然一惊。
“哎哟，可以啊，南姐。”乔若在耳边称赞道。
南寻在一片“唔哦”的喧声中缓缓站起身来，先是看了一眼向阳开，眼神在问：“你没念错？”向阳开挑了挑嘴角，一副打趣的表情。南寻又看向左后方的易念，易念低着头，并不看她。
“感觉这俩人怎么还有点害羞啊，没啥大不了的，就是搭档一下唱个歌啊！”向阳开叫道，“小伙伴们，掌声鼓励！”
尽管南寻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毕竟本是她自己的节目，怎能落后，只好低着头慢慢走上讲台，悄悄抬了下眼，只见四五十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顿时有些浑身不自在。她不知不觉开始抠起了手，就在这时，易念站在了她的身侧。南寻稍稍仰头去看他，见他面朝前方，还是不看自己，但隐隐地，却能从他的眸光中，捕到一些忧伤。
“怎么回事？”趁着向阳开在整顿大家的起哄声，南寻轻声问道。
“没什么，你这首歌本来就是首对唱，我正好也想唱这首。”易念淡淡地说道。
南寻揣度这回答并不是标准答案，但电脑里的伴奏已缓缓放起，也不好再多问。易念接过麦克风，便唱了起来：“夏天、白昼，明治的红豆，一口沁甜了倦意感受……”
在易念张口的一瞬间，南寻顿觉满身鸡皮疙瘩。他并不跑调，反而好听得很。
“有风、经过，海面上踟蹰，倏尔带走你梦里的忐忑……”
南寻愣住了。
等等，这声音，好熟，好似在哪里听过。
在哪里呢？
……西洲？
一个名字猛然敲落在她的脑海。
但这声音，也不太一样，仿佛要更低沉，更忧伤……
她不确定是不是他。但她大概可以确定，他，应当不止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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