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血亲
之后的四候里，启灵每日辰时末刻与入泉讨论。
一候历史种族，一候地理，一候民俗，一候天文，刚好二十天，之后，大概就是闲聊了吧，两年时光，发展到最后，会不会成了聊野史和八卦？
当然，天文这一块是启灵的薄弱项，与其说是授课分享，还不如说成是和小丫头手拉手看星子，对着星象仪和摘星册分析星运。
明尘山虽有结界隔天，星星却看的一清二楚，但要说哪里是最接近仙界星空的，当属摘星峰的峰顶，那里星罗棋布，绚烂无比，众星当道，震撼人心。
为了衬景，峰顶为一圆形活泉，修者摘一片广叶置于其中，可作轻舟游泉，天水相连，游泉似游天。
平界有言：“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正是这般意境。
启灵了无牵挂，到底优游自在，如今除了授课，还会通过明尘山的传送阵前往无量塔，看看花、摸摸草、放放空、打打坐，就是不再搞卫生。
只是入泉的状态，与她完全相反，小丫头似乎被这些排山倒海的信息弄得不知所措，又似乎修炼过度，精神低落、涣散，易磕绊。
又或者，身负女妲灵力这样的“重型火药”，本身就是件累事，启灵只希望，她能赶紧从担忧中走出来，莫要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哎，打碎牙齿往肚里吞的沉闷性格，真是难办。
“入泉！我看你最近疲惫，不如传授的时间往后移吧，午时过后，你看如何？正好可以补一补觉。”
“啊，谢谢师姐好意，我，嗯，实在不好意思，小女今日正好要见双亲，定的就是午后……”她不喜回绝他人，所以别扭的很。
“也是，能和父母团聚是再好不过的大事，记得之前仙童说过，你一月有四次面见的机会？”
“嗯……”小丫头言语间有些哽咽，“正是。”
“哈哈明尘山素来不喜外人进出，倒是为你通融不少啊，这是好事，他二人可是就近而住？奔波会不会太过劳累？”
“素来不喜么？！哦哦，嗯，他二人正式搬到了天竸，已经知道市集和无量塔的捷径，来此方便得很，有劳师姐费心啦。”
“我这有何费心，此事上完全没出力啊，见父母啊……”入泉刚到明尘山，以她的性格，断然不会主动要求见亲人，“可是清玉师尊的意思？”
“正是！”
果然，清玉师尊虽因擅使短剑，有了“铁娘子”的名号，却是个心思细腻之仙。
彼时，启灵还在明尘山度过年幼时光，就受了她不少照顾。
严格意义上来说，清玉、清戒是她师叔祖，而有点半吊子的大师尊，才是她师叔辈的，因为她曾经的师父主空仙人，就是“空”字辈的。
但是，称呼明尘山不同辈的仙人，除非是直系的师父、师祖，其他都不需分具体辈分，带了弟子，授了课的，统一称其为师尊；仅是驻扎在明尘山的，唤一声长老即可。
启灵接着对入泉说道：“那令尊、令堂可要注意安全啊，平日里，也要注意身边是否有可疑人。”
她知道明尘山护身符的厉害，那二人定被层层保护，但她总觉得有点危险，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呢。
“嗯，好……”小丫头不知从何时开始，沉闷低头，心事重重。
别过踉跄了几下跑开的入泉，启灵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四次见面，这样算下来，每次的时间正好是……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快步向前走了几下，又停住，不知该当如何。
罢了，这里可是明尘山，怎么会是她想的那样。
但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呢？
要不……去采茶吧。
启灵“碰巧”有了这个想法，想来明尘山的茶田会很特别，是吧？说不准呢……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要不……现在就去？
她猫腰行于林间，并未走那条唯一的下山路，身姿缥缈，不带声响。下了山，也并未直奔茶田，而是有些弯绕。
具体怎么个弯绕法呢？
不好说，不好说。
反正前方一直有个熟悉的瘦削人影就是了。
……
她先是去了白光琉璃，又到了外门来访者登记的地方，后在外门会客偏院踱了一阵子，这里人族寥寥，多半是平界的几大仙门或武林门派中人。
有个文弱公子，背了个与身形完全不符的大草篓，里头塞满草药，看似潦草随便，其实，每根都是仙草级别，搁到修仙市集里，能遭人疯抢。
跟着文弱公子的是个清俊武生，眉眼有神，武功深不见底，看上去却极为平易近人。
他们嘟囔着什么，启灵仔细盯着另一处，无法分心，只听得几句比较大声的，“三哥”、“承影”之类。从会客偏院出来，她还碰到一位女扮男装的“官员”，差点和她撞个满怀。
真是慌里慌张的啊……
终于，在外来客登记处旁偏远的山崖一线天，有三人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个，正穿了件宽松道袍……
实不相瞒，她从刚才起就在跟踪入泉。
哈，不太光彩是真，但小丫头之前的状态多有古怪，她实在放心不下。
一线天两边石壁阻挡了视线，为了看清，她又凑近一些，藏在林里，距他们刚好十步远。与入泉对立站着的是有些年纪的一男一女，应当是她的父母。
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并没有什么异处。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她本来有所察觉，入泉每次在见父母的那天淤青都会更重，这让她不得不怀疑，入泉见的到底是不是父母？如果是的话，父母是不是在……
冒出这样的想法，不好意思了，丫头。
结果，下一刻，男人扬起手，对着丫头狠狠击去！
拳头打在左臂，入泉疼得瑟缩，不可控地向右边倒去，砸在石壁上，动弹不得。
启灵当机立断就要冲上去制止，却被下一刻的对话堵了回去。
“娘，娘亲息怒，若是，玉竹，有什么，嘶——做的不好之处，还请，宽，息怒。”
入泉畏缩地向后仰去，脚上却丝毫不敢有任何移动，嘴里讨饶，却由着被打，最为诡异的是，她的神情除了痛苦，还分明有害怕被他人看到的恐惧。
“你这倒霉催的，还记得我是你娘亲？什么破玩意，学识海海水弄到了么，真是，生你养你有点用啊，有点用！”那位妇女，穿着优雅，却是个毒妇，使劲拧着入泉的胳膊、肚子，甚至还有脖子！
原来入泉的那些伤痕，不是练习法术所致，更不是磕绊所为！
光天化日下，远处的那对夫妇，竟然在殴打自己的女儿，竟然在殴打拥有女妲灵力的宿主！
人性呢？！她该多疼啊！
启灵眼珠一转，将双手凑近唇边，做喇叭状，大喊：“大师兄，你快回去吧，不用送我啦！我又不像入泉那么容易被盯上，她现在是明尘山最重要的人，她丢了，所有明尘山修者都难辞其咎，反观我，安全得很呢！”
启灵佯装无意，实则透露了入泉的重要性，可是这件事应该人尽皆知才对！
真不知他们怎么还有胆子欺负入泉，难道是仗着亲生父母的身份，为所欲为？
启灵心里闷得慌，难受得紧。
果然，那对夫妇听此，停了下来，向周边打探一圈，恶狠狠说了一通什么，就走了。入泉默默不说话，整理了下袖口和领口，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来。
眼神三分无助，三分恐慌，三分悲痛，还有一分警惕。
她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要担心别人发现此事？
为什么整个明尘山，对此毫不知情？！
玉虚宫、明尘山设下的保护呢？路过的修者呢？启灵为何没有早点发现呢？！
启灵虽未体验过来自亲生父母的温暖，却晓得父爱母爱是怎样震撼天地的力量，如今看到这样的惨事，震惊至极，不知四海八荒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莫非那对夫妇，不是亲生？或者，被下咒？被教唆？被夺舍？
她不知该如何整理情绪，也不知该如何动作，若有幕后指使，她蹿出去会不会打草惊蛇？
可是，她不忍心，实在不忍心让刚被父母虐待的孩子一人回去。
先于思考的，她从林子里蹦了出来。
入泉看到她的瞬间，眼神里除了喜悦，还有惊忧和防备，启灵却假装没有看到这些，她大呼惊喜，夸张地挥动手臂，蹦蹦跳跳地到了丫头跟前。
幸亏此时的入泉对她不甚了解，若是换了两年之后的入泉来看，启灵从一开始，就已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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