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正常吗
古地球时代过去了一千年的今天，逃离到与太阳系极为接近的新星系的人们在将其命名为主居星系后建立了家园。
在一些从古地球离开的方舟舰队中，带来并且存活繁衍在新星系的动物里，有一种是顾川最不能理解的。
窗外的鸟儿们在六点钟阳光刚刚洒进窗台的时候就开始鸣叫——没错，新的主恒星沿用了之前太阳的名称——顾川用枕头捂住耳朵，抿着嘴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他想不明白那些鸟为什么起个大早就为了唱歌扰民，一般不都是起来先吃饭吗？
他又翻了个身，侧脸压倒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是他的挂坠。
即使是睡觉，他也不曾摘掉脖子上的项链，以及银质细链上坠着的一枚扣子。
那是一枚女式纽扣，做工不甚精细，材质也是极为廉价的塑料，做成了半颗珍珠的模样，直径大概有一厘米左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微微发着黄，切面的边角也是钝的，但却十分干净，也少有划痕。
看到这枚纽扣，顾川烦躁的心情平复了不少。他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就连窗外的鸟叫声好像也没那么难听了。
这只扣子是他的生母战场牺牲前穿过的衣服上的。
四岁的小顾川有一次被抱起来时不小心拽下来了这枚扣子，后来他就只有这个了。
他母亲的其他生活痕迹全部都被父亲抹掉了。为了迎接他的继母。
顾川初醒时微微朦胧的眼睛盯着这枚塑料珍珠扣发愣，想起一些往事，又闭上双眼，将扣子紧紧攥在手里。握成拳头的手收回胸前，身体蜷缩起来，将自己埋入被褥之中，试图找一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下去。
他没有如愿，宁乐也起床了，他轻手轻脚地从高架床上爬下来，小心地走去阳台洗漱，顾川闭着眼睛听着水流声和牙刷与牙杯碰撞的声响，还是挠挠头发坐起来。
他半长的黑发睡得四处乱翘，张嘴打了个哈欠，面无表情地坐着发愣。
距离他上次打工被砸场子已经过去一周了，今天下午又是夏老师的课。
顾川带着些困倦和迷茫的眼神随着对日程安排的回忆渐渐明晰。
明天……明天就是休息日了，他还有另一个工要打，今天上午得做点作业。
顾川爬起来洗漱，在自己高架床的桌子上铺开上周老师们留的作业。他已经写完一张理论试卷的时候，宿舍最后一个还在睡的贝一才醒。
贝一窸窸窣窣地在床帘里摸索着自己的眼镜，戴好了才打开床帘，看见顾川的时候惊讶一瞬：“川哥也在啊。”
“嗯？”顾川抬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贝一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开口解释道：“没有，就是……没课的时候你不都一大早就出去嘛，哈哈。”他干笑了两声，目光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似有似无地扫过他们宿舍的储物柜。
“嗯，今天不出门。”顾川没有多想，低下头继续写他的试卷。本来他就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别人奇怪一下也正常。
贝一下床洗漱后说了一声要去图书馆写作业就出门了，顾川看了一眼他离开后关上的门。
贝一好像很怕他。顾川垂下眼睫，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支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音。边写边走神。
明明只有宁乐和贝一两个人的时候他们是能一块在宿舍写作业的。
不过联想到自己的绰号，顾川也就觉得好像也不是他的错。
但是话又说回来，好歹他们一起同住了两年，他脾气是不太好，但平常也没为难过贝一，也不至于被躲到这种程度吧。
他又不会咬人。
顾川其实有点受伤。还好剩一个宁乐够意思，虽然他有点社恐，出了门讲话声音堪比小猫叫，但两人交情还算好，称得上一句朋友。
算了，不在意贝一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顾川的笔尖在最后一道大题的解答中画下了一个重重的感叹号，结束了一科的作业。
这天下午的对战课，夏老师提前说明了不需要开机甲，是体术学习课。
顾川逃的了初一逃不过十五，今天还是被夏老师提溜上去当陪练，当着一众同学的面交手了三四回合就被死死压制。
顾川非常讨厌被压着，他本来苍白的皮肤总算有了血色，不过青筋也跟着一同浮现，咬着牙用手紧紧扒着夏敏钳制住他的胳膊。
夏敏的绞杀技紧紧箍着他，都还能感到他在找地方使劲。手下绷紧的肌肉让夏敏觉得抓住的仿佛不是一个omega，而是一只凶猛不羁的烈犬。
只是对练演示，夏敏没有限制他太久，他心里也知道自己这个学生不服输的脾气，确定刚刚的演示效果足够以后就放开了他。但却没有立刻转向观摩的学生，而是继续盯着顾川，并且后撤了两步让出了空间。
顾川没有让他失望，被放开的一刹那就立刻弓起身子蹬地回击。他今天穿了件高领无袖背心，裤子是方便活动的运动裤，头发利落地扎成一条细细的高马尾，发尾随着他猛烈的进攻动作甩成一道鞭子。
第二次交手，夏敏还是用之前的招式对付他，这次顾川比之前竟多撑了两招。
再次制服他以后，夏敏才在顾川的眼睛里看到平复下来的情绪。
于是他又放开顾川，这次顾川没有再进攻了，而是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拍了拍刚才在地上蹭到的灰，整理好自己之后背手站好，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等待发话。
——还是不服，但是没辙。
夏老师哭笑不得，面上还是一派严肃，转头对着学生们道：“看懂了吗？”
学生们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看懂啥？他们上的话第二招就该趴了。要说没看懂吧……那就真的要上去趴了。
只有前排站着的几个alpha在点头，左喻成也是其中之一。
和夏老师一起面对学生们的顾川也发现了他，二人遥遥对视。
左喻成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或许是上次对战课刚被顾川赢过，心里确实不服，顾川还从这位三好学生微微眯起的深绿色的眼睛里看出了挑衅：
要是我的话能多抗两招。
顾川额角一跳，瞪大一双金色猫眼回敬：
放屁！有种上来打。
夏敏挑了挑眉：“顾川？跟谁眉来眼去的呢？还没练够？”
顾川一秒回神，立刻眼观鼻鼻观心，立正站好。他明明比夏老师高半头，气势却生矮一截。
一众看他不顺眼的学生窃窃发笑，左喻成没憋住也扬了扬嘴角。夏敏一视同仁，没有放过眉来眼去的另一个人：“左喻成，出列！上来跟我过两招。”
左喻成：“……”
顾川也扯了扯嘴角，发出一些气音，好歹没敢当着夏敏的面笑出声来。
左喻成也没强到哪去，他俩撑过的招式差不多，谁也没资格笑话谁。
夏老师对其他跟不上趟的学生也无比耐心，把看起来就一脸迷茫的学生挨个叫上来打了一顿，确定多少理解了一些这节课教的格斗技才挥挥手放他们下课。
学生们散场前，夏敏叫住顾川，要他等一下再走。
顾川习以为常，等到夏老师按流程确认好教室已经没人，拿钥匙把门锁好，他才揣着口袋跟着夏老师一起往教职工办公楼走。
夏敏推了推眼镜，他的眼角已经开始有些皱纹了，虽然平常和顾川一样总冷着脸不爱笑，但顾川和他独处的时候总能从他的皱纹里看出那么一丝丝的和蔼。
夏老师先开口：“身体最近挺好的？上次医生不是说你激素水平近期会有波动吗。”
他是少数几个知道顾川是omega的人之一。
作为同性，夏敏非常清楚omega在军校的生存困难，哪怕顾川是一个发育有些不正常的omega。
反而正是因为这份不同寻常，才让人放心不下。
更别说他当年也受了顾川生母的照顾，才成长为现今的模样……
夏敏经常想，如果恩师还在，她的孩子是否会比现在更优秀呢？
“还好，不过上周倒是有一次……呃，不太好的事情。”
思绪被顾川的回答拉回来。夏敏眉心皱起：“怎么？你忘记打针了吗？”
“打过了，就你推荐的那个牌子，我之前用都没事，就上次早上打了上午就失效了。”顾川隐去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好在夏敏注意力不在这些模糊的描述上。
“当时我在外面，正好人又多……就，不太舒服。”怕他担心，顾川补充道：“不过从人堆出来就好了，中午去买了别的药，吃了就没事了。”他垂着眼睛语气平淡，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矫情。
话说罢他抿抿嘴，平常冷漠的表情少见地被拘谨替代：“那个……这样是正常的吗？”
顾川不知道什么是“正常的omega”应该有的样子，他每次问都不太好意思，又不得不开口。
从小到大他接触过的omega也不多，课本里教的又属于基础中的基础，不会具体到特别细致的地步。性教育的年纪之前家里就没人在意他了。就连定期去医院复查也都是夏敏认识他之后提着他的耳朵逼着他去的。
夏敏虽然对他严苛，但却真心实意在关心他，倒是挺像他真正的血缘长辈。
“抑制剂都失效了，当然不正常。”夏敏眉心皱成一个川字，严肃道：“一会拿来我看看，你别是买到过期货了。”这东西的过期品就是改个包装上的生产日期，市面上偶有流通，屡禁不止。
顾川应下，答应夏敏晚饭时拿着自己的抑制剂给他，两人正好走到教职工办公楼下。
目送夏老师上楼，顾川才揣着口袋往自己宿舍走。
正值晚饭前课最少的时间，学校的小路上学生很多，有的低年级生是出来压马路，有的出来谈恋爱，还有些高年级生在图书馆与宿舍间匆匆往返。
顾川正想着要不要先去看看给自己的机甲上点油什么的，一过转角，左喻成金黄色的头发映入他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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