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观主
“呼～”顾婉儿长舒一口气，好在箭镞没有淬毒，也没有锈迹，不然就算取出了箭镞也是百搭。沈炼蒙在脸上的面巾不知何时已经滑落了下来，露出了半边脸来。顾婉儿将箭镞丢在铜盆里，小心翼翼地将面巾取了下来，这才看沈炼的全貌。
这是一张约莫二十五六的脸，鼻梁高挺，轮廓硬朗，两道剑眉紧拧。顾婉儿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眉头一皱，再度去端详那张面孔，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吱呀”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只青布云头鞋迈过门槛踏了进来。屋里的小道士赶忙迎了上去，轻唤了声:“爷。”
顾婉儿抬头望去，一个身形高瘦，穿着轻绸宽袍，大袖飘飘，束着道髻的年轻道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这道人大概二十七八的年岁，天庭饱满，下颌方正，目光清朗，剑眉斜飞，生得端是俊朗飘逸。
不过，让顾婉儿感到好奇的是，这小道士称呼这道人为爷，而不是师父，或者观主之类的。还有就是，这道人手里抱的不是拂尘，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狸奴。
顾婉儿在打量道人，道人也在打量她，面露微笑道:“在下是这知守观的观主，见过女居士。”
顾婉儿忙回道:“谢过观主的搭救之恩。”
道人微微颔首算是对她的回应，转而目光落在了榻上，问道:“听闻这位是锦衣卫的百户？”
一旁的小道士闻言，从怀里掏出那面铜牌递到观主面前:“爷，这是那锦衣卫的腰牌。”观主扫了一眼，目光最后停留在“沈炼”二字上。
“受了箭伤？”道人的目光从铜牌上移开，落在了正趴在榻上的沈炼身上，“云逸，你的待客之道可不到位哦，去取一床被褥来，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让受了伤的客人光着身子。”
“是，小的这就去。”小道士将腰牌交还给顾婉儿，转身出了门去。
“这伤口是谁处理的？”
顾婉儿回道:“是我。”
“看不出来，姑娘还是位医者。”
“不敢当，不敢当。家里世代行医，粗通医术而已。”
“哦......这样啊。”
道人的语气不咸不淡，略带几分慵懒。顾婉儿甚至觉得他不像个道士，更像是京城里哪家的公侯子弟。
这边正说着，沈炼那边已经缓缓醒转过来。不过因为失血过多，体内的精力流失严重，眼珠子一阵转动，却没有能睁开眼皮。
“醒了？”
听见一个女子略带欣喜的声音，沈炼全身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知道自己大概率是已经脱险了。
鼻孔里传来一阵清幽的檀香味，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不过眼下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他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胳膊没使上力，身子突然一歪，险些摔下榻去。
顾婉儿连忙伸手扶住他肩膀，将他按回榻上。沈炼睁开眼睛，一张眉目如画的俏脸，与之前那个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疯女人，在他脑海里来回拉扯，最后合二为一。
“这是何处？”
“知守观。”
沈炼这才发现顾婉儿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道人，应该是这知守观里的道士:“这位道长是？”
“哈哈，我可不是出家人，不过确实是这知守观的观主。”
沈炼没明白，这人不是道士？不过也只是思虑了一瞬间，又说道:“谢过观主搭救之恩，叨扰了。在下沈......”
“我知道，你叫沈炼。我方才看过你的腰牌了，你在北镇抚司当差？”
沈炼剑眉一拧，这人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丝毫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道人正在打量他，沈炼不甘示弱迎着目光顶了回去。道人如黑曜石般澄亮的黑瞳一动不动，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道人收起眼神，风轻云淡地笑道:“不错，不错。敢和我对视的，你是第一个，我记住你了。”
沈炼有些摸不着头脑，今天怎么碰到的人都疯疯癫癫的，先是旁边这个疯女人现在又来个疯道士。不过他感觉这道人对他似乎没有恶意，甚至还有几分欣赏，真是莫名其妙。
这时，小道士捧来一床被褥，还带了里衬和道袍，让沈炼换上。而后又取了一碗肉粥来，让沈炼回复些元气。
道人抱着狸奴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问道:“你们惹上了什么人，居然连锦衣卫的人都敢追杀？”
沈炼觉得这个道人的身份，恐怕绝不仅仅只是个方外道士。自己是北镇抚司的百户，寻常的僧侣道人见了寻常的锦衣校尉都是颤颤巍巍的，更遑论是百户。
站在一旁的顾婉儿还没等沈炼回答，就抢先开了口:“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道人笑道:“哈哈，既然不愿意说，我也就不多问了。”
顾婉儿还以为这道人不会这么轻易就糊弄过去，又准备了一套说辞，没想到他居然没多问。转头看向沈炼，沈炼似乎也没有说出来龙去脉的打算，选择了缄默不语，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正说着，先前那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汉子抱着刀走了进来，身上似乎还沾染了斑斑血迹，越发显得凶神恶煞。
“主人，外头三个贼人都已经被我等擒住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都已经咬破藏在嘴里的毒囊，死了。小的办事不利，还请观主责罚。”
道人好像根本不在意这回事，说道:“罢了，死了就死了，让顺天府的人来收尸吧。这些贼人的尸首还不配埋在知守观的地界里”说完，又自怨自艾道，“真是晦气，本想着能清修几日，居然碰到了这么几个不开眼的东西。”
沈炼听完道人的话，浑身一怔，这人果然不简单。一个道观，居然还养了护卫。那刀疤汉子，身材魁梧，胸脯横阔，手上青筋暴起，脚下步履沉稳，一看就是十足的练家子。
也不知道这道观到底是什么背景，这么轻易就杀了人，虽说是贼人，可这京城里有哪家道观能有这么凶悍。还通知顺天府来收尸，那顺天府尹可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岂是随意驱使的。
道人将刀疤汉子打发了出去，对着沈炼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实不相瞒，这知守观是在下的家观，我也并非什么出家之人，只是闲来无事，到此处躲躲清净罢了。”
沈炼听完这番话，才终于放下了警惕，果然和所料想的不差，这人定是京城里哪家公侯的子弟。
“敢问公子是哪家的子弟，沈某日后也好答谢一番。”
“这个你就不必问了，我的护卫了结了三个贼人也算是为民除害，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不用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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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炼在顾婉儿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吃完一碗肉粥，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对道人说:“沈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
“沈某想要查看一下这三个死掉的贼人，验一验尸体。”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你现在这副模样，可以下榻走动么？”
沈炼已经恢复了六七分体力，答道:“谢过公子关怀，些许小伤，
无妨。”
道人目光转动，几乎没怎么犹豫便应了下来，对小道士吩咐道:“云逸，你带沈百户前去查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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